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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要变得多冷酷才能逃出你的掌控?
“孩子与母亲之间的共生与分离”
(本文来访者的姓名和身份信息均做过处理,亦征得来访者本人的知情和认可)
文|陈珂含
写下这些文字时,心情沉重得几欲搁笔,即便是回忆,仍能感受到那份纠结的痛。成长何其艰难,分离困难重重,本文从孩子的角度记录共生母子关系的一个侧影。
两年前的一天,刚刚结束一个咨询后,助理进来告诉我刘扬的妈妈从湖南打过电话来,希望和我谈谈刘扬的治疗情况。
我回拨了过去,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简短的问候和自我介绍后,便开始了对刘扬这些年“糟糕状态”的陈述,语速快而急促。二十分钟后,我还没有机会插进去一句话,但是大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希望我定期让她“知晓”刘扬的情况,而且不希望刘扬知道这件事,包括这个电话。
刘扬坐在对面,看着我身后的书架,眼神迷茫而无助,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世故,和他33岁的年龄很不相称。
“这些年来,总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无论我走到哪里,那双眼睛都在后面一直看着我。有时,我会突然回过头去,想看看身后那双眼睛究竟是谁?”他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揉搓着左边胸口,不时地皱紧眉头用力地吸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呼出,似乎怕惊扰了什么人似的。
我问他:“左边胸口感受到了什么?”
他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这里,透不过气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这个感受会说话,它会说什么?”
“离我远点儿!离我远点儿!离我远点儿……”他突然低声叫起来,声音似乎从牙缝里钻出来一样,压抑而尖利。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双手紧握着,脸上满是痛苦:
“那是我妈妈的眼睛。”
他很害怕妈妈,不仅是妈妈的严厉,更是每次生气后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声声叹息,每当这时,小小的他都会走到床边,端着一碗鸡蛋面,劝妈妈不要生气,他会好好听话。
从小,他乖巧、懂事,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人又长得清秀,老师们似乎都很喜欢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会给他特殊关照。渐渐地,他发现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妈妈都一清二楚。妈妈的关系网可以编织进学校,网住他所在的每一个地方。
这个网可以让他上当地最好的学校,进最好的班级。这个网一方面让他有种优越感,一方面又让他有种深刻的自卑,他觉得这一切得益于妈妈的关系而不是他的优秀。同时,这个网也让他感到窒息,难以呼吸。
尽管他成绩不错,妈妈总能让他看到更高的目标:班级第一,年级第一,校第一……他觉得自己很失败,似乎永远都不能让妈妈满意,就连上厕所,妈妈都会提醒他:带上本书!
由于爸爸的“不负责任”,他成了妈妈的守护神,他理解妈妈的不容易。与其说他怕妈妈,不如说他心疼妈妈,偶尔“不听话”,只要妈妈脸色一沉,他马上缴械投降。渐渐地,不需要妈妈再说什么,他会自动地按照妈妈的要求去做:交什么样的朋友,几点回家,几点睡觉,上厕所拿本书,礼貌、克制地和亲朋好友来往,甚至学会用妈妈的眼光看自己;爸爸晚上醉酒回家,他也会站出来指责爸爸的不负责任。
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妈妈的需要,妈妈照顾着他的生活,他则承载着妈妈的喜怒哀乐,他不但是儿子,还是妈妈的朋友,妈妈的守护者,是妈妈的情感寄托,他们就像两个长在一起的共生体,不分彼此。
冲突爆发在高考结束后,他没能考出一个好分数上他理想中的大学,他想要复课一年再考,妈妈坚持找找关系上另一所大学。最终他没能拗过妈妈,去了南方一所他不喜欢的大学,读了一个他不喜欢的专业。
第一次离家和妈妈分离的苦让他抓狂,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读着一个没有任何兴趣的专业让他痛苦难熬。四年的大学生活他如同“行尸走肉”,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他发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他彬彬有礼,却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对人友好,看着别人侵犯自己的权益,却无法表达出他的愤怒。更糟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没有行动的标准,不知道面对事情时应该如何反应,他开始讨厌别人靠近自己。
他的脑子里常常是一个战场,交战双方吵吵嚷嚷互不相让,他却不知道这交战的双方来自哪里,为什么而战?他筋疲力尽,愤怒异常。他看了很多书,隐隐觉得这一切和妈妈有关。在拿到毕业证书的那一刻,他终于爆发了,他将毕业证在妈妈面前撕得漫天飞舞,从此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痛苦挣扎。
每一次的愤怒过后,内疚就会汹涌而来将他淹没,陷入无边的黑暗和混乱中。然而,那个被极度抑制的自我不甘心沉沦在黑暗中,渴望着外面的繁华生命,再次起而反抗。但是每一次怒火燃烧让母亲深感受伤和委屈的同时,他也会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他开始对母亲越来越“冷酷”:不愿和她讲话,甚至不愿看她一眼,对她极不耐烦,语气冰冷,犀利如剑。母亲不能理解小时乖巧的儿子为什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两个人粘连在一起不能分离,却又互相伤害。
他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外面那个让他不知所措的喧闹世界。他没有工作,没有女朋友,生活仿佛停滞了,看着身边朋友热闹地生活,失落的痛苦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他在北京租了间卧室住了下来,开始了每周一次的咨询。他仍然不愿和母亲多说什么,也很少回家。但是内疚没有放过他,他身体内母亲的那部分经常跳出来指责他,混乱一次次袭击他刚刚建立的脆弱的自我,他似乎能感受到远在千里的母亲因无法掌控他的信息是如何的焦灼,他也为自己对母亲的“冷酷”而备受煎熬。
“我想逃到很远的地方,一个她找不到、看不见的地方。我不敢和她说话,因为她听不懂也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我怕我的愤怒会伤害到她;我不敢见她,只看她脸上的皱纹就足以让我瞬间崩溃,她不是别人,她是给了我生命的那个人。不知道我要变得多冷酷才能走出那双眼睛的追逐?”
“我想要独立地去过自己的生活,我渴望生命能如花一样自由地盛开在阳光下。”
一抹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一条忧伤的河,在他心底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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