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正如爱和睡眠
讨厌太激进的转变
文 | 心之爱/新雨流泉
(本订阅号第350篇原创文章,转载请联系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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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抑郁困扰的德国诗人海涅在诗歌《罗蕾莱》开头如是形容抑郁的心境:“不知道什么缘故,我是这样的悲伤⋯⋯”。不少人在生命的某个阶段曾有过这种体验:不知缘由地悲伤惆怅、失望茫然,仿佛一株植物浸在连绵不断的阴冷雨天,终日不见阳光,了无生机。严重者可能出现思维迟钝、行动迟缓、卧床不起、无法进食、厌世绝望等症状,那很可能就是临床标准的抑郁症。
《半月谈内部版》(2018年10月),初步归纳了受抑郁情绪困扰的人在知乎上的留言后发现,TA们往往有三个共通点:一.找不到人倾诉。跟亲人讲怕他们担心,跟朋友讲怕他们烦心,怕不被理解,怕麻烦别人。二.自我评价过低。“我很没用,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别人都比我厉害。”一件事情还没有开始做就觉得自己不行,总是羡慕别人活得春风得意,而自己灰头土脸。三.被负面情绪包裹。失去了最亲的人、最爱的人,失去了最好的机会、自信的源泉,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伤害了别人,令人失望,受到谴责,对不起的人太多。
面对以上抑郁困扰,有人是“悲切型抑郁者”,有人则是“微笑型抑郁者”,后者总是笑脸迎人,给人留下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印象,私底下则戚戚惨惨,甚至悲观绝望,很容易被人误解和忽视。世界著名喜剧大师很多是微笑型抑郁者:查理·卓别林、《变相怪杰》和《楚门的世界》的男主角金·凯瑞、憨豆先生(罗温.艾金森)。有人问金·凯瑞:“一个不快乐的人,他怎么能为别人高兴呢?”他答道:“喜剧可以从绝望中获得。”从心理动力学的视角来看,这似乎是以轻躁狂(喜剧表演)来防御难以言喻的抑郁、悲观、绝望的情绪。在生活中,微笑型抑郁者表现得过于开心可能是危险的信号,TA们是在用强心剂般的表演抵御绝望。如果结果是徒劳无功,TA们便可能会实施自杀,这经常让亲友感到震惊不已、后悔不跌。
抑郁情绪或抑郁症的形成,整体构想是生物-心理-社会三因素联合作用的结果,排除生物、社会应激事件的影响,经常以心理动力学的视角追溯抑郁情绪的来源便是很好地自我疗愈之道。
心理咨询实践证明心理动力学关于抑郁的假设很多是成立的,以下几种假设理解起来并不困难,我们若在生活中能有意识觉察抑郁的成因便会减轻抑郁程度,甚至自我治愈,这也正是心理咨询师在恰当时机诠释心理防御的必要性。
第一个假设来源于“精神分析之父”弗洛伊德(1917/1973):转而向内的愤怒,这也是一种典型的心理防御。杰罗姆·布莱克曼如是定义“转而向内的愤怒”:“有自杀倾向的人不喜欢对其他人感到暴烈的愤怒。取而代之,他们把愤怒发泄在自己身上。”在中国家庭中,这种情况似乎并不鲜见,通常在这样的家庭中会有一个高焦虑和高控制的父/母,他们以毫不利己专门利子的病理的牺牲姿态,要求孩子服从于TA们的父/母爱,孩子稍有不从就以不孝的说辞激发出孩子的罪疚感。孩子毫不怀疑父/母爱,可又分明感到这种爱实在不是滋味,就像一条金制的绳子束缚自己的手脚,很多事情不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因为父/母始终在旁边“盯”着呢,可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TA用孝道观念压抑着对父/母的愤怒,因为愤怒情绪始终在寻找出口,抑郁者最终不知不觉地将愤怒指向自身,形成自残和自杀行为。笔者曾在《朱雨辰,别再惯着你妈了,好吗?》一文中提到了这种心理防御。当然,很多抑郁者达不到自残或自杀的程度,不过若能意识到原生家庭的动力,觉察到自己将对双亲的愤怒转向了自身便是一种情绪的外化过程,将有利于身心健康,若能有意识地转而利用合理的途径宣泄或者守住个人的心理边界,婉拒双亲的不合理要求便是锦上添花了。
第二个假设来源于亚伯拉罕(1924/1927):“当前的失落活化了童年时期自尊受过的打击”。这正对应了上文知乎中抑郁者三大困扰之一即“自我评价过低“自我评价过低通常源于童年时期自体客体需求未能得到满足,尤其是镜映需求即被同调、被看见的需求没有被父母或者生命中的重要他人看见,更有甚者是生活在语言暴力的环境中。父母因承受着耻感文化的压力(为面子而活,相当在乎外界的评价),不自知地会羞辱孩子、讽刺孩子,甚至为难孩子,激发出孩子强烈的相貌耻感(说孩子长得丑)、能力耻感(骂孩子无能、废物)、等级耻感(称孩子在团体中地位低)。孩子成人后会在自体意象、自体稳定性、自尊调节等三方面适应不了环境,自体意象低就是自我价值很低,有时和外界对他的评价判若云泥,他人的肯定和父母补偿性的认可都难以修正固化的卑微自体表象。自体稳定性不够则会表现在对个人评价忽高忽低,没有稳固的价值系统,容易人云亦云。自尊调节存在问题则是面对重大情感伤害不堪一击;嫉妒别人又暗自神伤,往往因害怕失败远离竞争又对别人羡慕不已。与此同时,暗中希冀别人能关注TA,没有关注就失去存在感,不能自得其乐。当前抑郁情绪部分来源于这种内在体验的活化和对过去事件的移情反应。在人际关系中反应过度敏感,让周围人感到莫名其妙,让自己感到痛苦不堪。TA的过度敏感终致“众叛亲离”,再加上不良环境抑制了TA的创造力和效能感,渐渐浑浑噩噩、自暴自弃。
第三个假设和第四个假设通常联合在一起。第三个假设来源于比布林(1953):“自我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拉锯”,第四个假设来源于艾瑞提(1977):“为某个支配性的他者而活”。在很多中国家庭中,不少父母既严苛又不得志,故而经常将“有条件的爱”和“孩子完成我的心愿,弥补我的遗憾”这两条信念潜移默化或者毫不遮掩地传递给孩子。一方面,孩子会内化“有条件的父母”形成严厉的超我和完美主义倾向,会给自己提出过高要求,因为TA们的潜意识组织原有“我只有足够优秀,父母才会爱我”、“不够优秀的人,注定受苦”、“不完美就意味着堕落”。另一方面,孩子成年后会因未能实现父母的理想形成内疚性抑郁(父母抱憾终身),可是即使实现了父母的理想,始终感受不到功成名的喜悦而是空洞和失落,因为TA们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兴趣、梦想而活,而是为支配TA们的父母而活,成为了父母自体的延伸。
当个体存在第三个和第四个假设联合作用形成的冲突时,TA们有意识地回顾个人成长经历,观察别人平淡的生活依然快乐健康,就有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和不再为难自己,因为你为难的是个真实的人,服务的只是个假自体而已。当TA们发现真正的兴趣和梦想便可能重新踏上寻找自我之旅,即使感到“来者不可追”,不能将真正的兴趣当作事业,也可以将之当作丰富生活的养料,这种滋养作用有时会很惊人,更有人会选择半路转行,追逐梦想。
第五个假设和第六个假设通常联合在一起。第五个假设来源于山德勒与乔菲(1963):“对于童年时期真实存在过或是幻想中的失落所作出的无助反应”,第六个假设来源于鲍比(1969):“失落活化了来自于不安全的依附关系中不被爱与被抛弃的感觉”。这两个假设本质是一致的,就是当前引发抑郁的原因是事件触及了个体内在无助和被抛弃的感觉,不管事件是活化了童年时期的幻想还是父母在与孩子互动中真实存在失调,未达到情感安抚作用,从而形成不安全依附。这种抑郁者最鲜明的感觉就是世界上没有人爱TA,你孤独无依,很想亲近他人而又感到没有人值得信任,或干脆在情感上自给自足,表现出高度回避情感的行为。然而,如果个体意识到TA的抑郁根源再逆向思维:“如果真的完全没有人爱你,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试图寻找那些你所忽视的“例外”人和事,这个“例外”可能不是你的双亲,而是任何曾经给予你爱的人和赋予你的爱(事),你若用心去找多半会有惊喜发现。这也是叙事疗法的重要组成部分。
以上都是形成抑郁情绪的心理动力理论假设(其他流派的假设可能非常不同),将理论运用于实践要求我们时刻做个有心人,怀有强烈的成长愿望,经常察觉学习、调整思维、行为模式。套用奥顿的话:“真实,正如爱和睡眠,讨厌太强烈的接近。”那么可以说:“成长,正如爱和睡眠,讨厌太激进的转变!”避免激进就是接纳生命中发生的往事,不用过激的方式追求责任主体和补偿,也许只有真正接纳了这些痛苦的真实,你就能迈出抑郁的沼泽,迎来艳阳天。
最后向读者推荐几种可能会减轻抑郁简单易行的方法,无需你去觉察,只要你找准对象,愿意身体力行。
一.长期坚持洗热水澡。德国弗莱堡大学的一项小型研究发现,每周下午洗两次热水澡可以缓和情绪。
二.同信赖的人谈论自己的感受。建议不要找“正能量”太强的人,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抑郁就是自寻烦恼,想多了。故而很可能向你灌心灵鸡汤和打鸡血。你需要的是倾听、理解和共情而不是显得自己很脆弱和敏感。
三.继续从事健康时通常喜欢的活动。
四.经常运动,哪怕只是短距离散步。
五.坚持规律的饮食和睡眠习惯。
六.多外出晒太阳。研究发现,当夜幕降临时人体大脑松果腺的褪黑激素分泌增强会影响到人的情绪,而光照抑制此激素分泌。
七.如果连续几个月抑郁情绪萦绕不散,甚至有自杀念头,那最好求助精神科医生或心理咨询师。因为这很可能是生理因素或者神经症性性格结构导致的抑郁情绪,需要进行药物治疗或长期的心理治疗,或者两者联合使用。(文章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机构观点)